中國的科舉制度下,「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」。十年寒窗,求取功名,然而,許多人成為朝廷命官之後,連當年為考試而念的書也不再進一步研習了。
清朝的龔自珍好譏諷嘲笑別人,即使對於他的叔叔龔守正也一樣。當龔守正擔任禮部尚書時,有人問龔自珍關於他叔叔學問的事,龔自珍答道:「吾叔根本一竅不通,何來學問?」這個人不相信而說道:「我嘗謁令叔於家中,每見他手不釋卷,何得無學問?」龔自珍笑答:「我叔僅讀五色書,紅面者縉紳,黃面者京報,黑面者禀帖,白面者知會,藍面者帳簿,他天天為這五色書忙個不了,那能有學問?」龔自珍觀察到當官的人實在沒有時間研究學問。
龔自珍所說的「五色書」,換成現在的名詞應該就是:來賓訪客、公文、喜事喪事紅白帖、新聞公關、預算帳目、申請案件之類的東西。在現代,我們也看到許多人在其主管任內,仍然有不少的論文發表,實在令人懷疑他們對這些論文的內容瞭解嗎?他們的時間應該也被好多的「五色書」和各種的會議佔滿,哪有時間作研究。從事研究與行政工作就好像「魚與熊掌」不可兼得,主管應該專注於行政,暫時放下研究。否則,這些主管對他自己掛名的論文,應該會有心虛的感覺。
以色列的魏玆曼 (C. Weizmann) 是集化學家與政治家於一身的人,他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魏玆曼曾多年致力於猶太復國運動。魏玆曼一生發表一百零一篇論文。但是從一九一六到一九三三年間,魏玆曼只發表一篇科學論文,此時,他忙著到世界各地宣揚猶太復國。他不會要在自己沒有參與研究的論文掛名。在一九三一年猶太復國組織大會上,魏玆曼未再獲選為領袖,也因為落選才把他拉回化學的世界。然而他(此時已近六十歲)和化學已闊別十多年了,這段期間化學進展迅速,文獻堆積如山,他似乎落後很多了。幸得猶太裔有機化學家維希提特 (R. Willsttäter,諾貝爾化學獎得主) 的幫助,魏玆曼才沒和化學脫節。
我們的官員(甚至某些有教授頭銜的人)常常人云亦云,講一些時髦的名詞,也常常應急學東學西,而並沒有靜下心,持之以恆的學習。日本的大岡忠相,是八代將軍德川吉宗的時代,留名青史的賢臣。忠相正直清廉,而且裁判公正,留傳下很多斷案傳奇與佳話。德川吉宗當上將軍後,他把忠相從伊勢拔擢到江戶出任奉行。這是一個集江戶的行政首長、警察局長和法官於一身的職務。大岡忠相,是一位富於智慧的人。大岡忠相想圓滿完成這一重大工作,這個時候他大概覺得 「書到用時方恨少」,於是在自己的住宅中,召見了當時的大學者荻生徂徠,他對這位儒學大師說:「我這一次出任管理江戶百姓的重大職務,在此間,難免會發生一些錯誤判斷的事,若真如此,我將無法向幕府交代。所以希望能拜在先生門下,聆聽先生的教誨。」
意想不到,荻生徂徠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。荻生徂徠的理由是:「突擊學習只是應付了事,並不能真正領會。你有過人的智慧,也有很好的聲譽,沒有人會質疑你的判決。但是,如果你現在要突擊學習,則會給你帶來災難。原因很簡單:由於突擊學習了一些知識,所以在面臨重大事情的時候,判斷力就會遲鈍,或有了某些猶豫顧慮。實際上,任何事情都忌諱突擊學習、應付了事,如果你真的有學習的願望,等你離職以後,年老時,歡迎與我一起探討學問。」荻生徂徠給大岡忠相當頭棒喝,研習任何學問是一生的事,不能「平時不燒香,臨時抱佛腳」。
退休後仍研習學問,不再是為了名利,也不是為了解決眼前的問題,這大概到達孔子所說的:「… 樂以忘憂,不知老之將至云爾。」的境界。
意見評論 【知識通訊評論半月刊五十三期】2007.02.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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